太阳落山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江夏急切地接通它――那段时间以来她接了太多的电话,即便深更半夜也一样,虽然诈骗扰居多,可她还是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她不敢,错过任何一个。
那日最后也没找到江浔的影。
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弟弟?
――是意外吧?目击的海员那时,其实隔着数百米远,从下至上的角度只见他一个人,当时恰逢涨,风很大又下着暴雨,救援或者说打捞的工作很难进行,海员说落海时那人先后几次砸在了高低错落的海礁上,大概是凶多吉少。
只要没有找到,就仍然留存有可能,那之后的每一天江夏都拿着江浔的照片在鲸鱼湾的工地和那附近兜兜转转,逢人便问――
飞鸟和鲸鱼。
然后似有所觉地转过,不知何时,爸爸已经回了家,站在房门边错愕地看着她。
可能是,实在太累了。
她记起了很多东西。
江夏举着A4纸站在原地,海边的风得纸页哗哗作响,她看着一男一女牵手离去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然后收回了落寞的目光,迎上了下一个行来的路人,努力扯出一丝友善的歉意。
他很高,有一对小虎牙,失踪的那天穿着一件白色字母T恤。
[江夏,你弟弟……找到了。]
再后来的日子江夏不想再去回忆,她知自己之后数次从生死边缘被拉了回来,甚至自我创造了一个弟弟还在边的假象,爸爸不忍将她送去“那个地方”,最终同意了杨美娴的眠方案。
边运砂船上有新人第一次来沂海,老船员指着风动石告诉他那是鲸鱼湾的由来,新人兴致满满,多留意了那几眼,结果便成了一场坠海意外的见证者。
“这都多久了啊,能找到早找到了,每次来都问个半天,是不是疯了?”
江夏出神地看着手链上那只鲸鱼,静默不语。
一对情侣刻意避让着走过,步履匆匆,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包括自己抽屉里的那个首饰盒,钥匙在江浔的房间,江夏把它打开来,里面是一对情侣手链。
这天晚上吃过饭,她和老爸坐在沙发上。
江范成
电视里放的是什么已经不重要,窗外的蝉鸣、蛐蛐声是夏日夜晚的背景音,它们越吵闹,越衬得屋里有多寂寥安静,江家的客厅其实早两年就装了空调,因为江夏的缘故一直很少开,这一晚亦然,只有的老风扇嘎吱转悠。
然而那个电话,她真的希望自己从未接到过。
盛夏的余热未消,那些日子她被晒黑了不少,彼时满大汗,长发被海风得凌乱不堪,乍一眼望去,早就没了从前清冷隽秀的模样,明明失魂落魄,看人时的目光又无比迫切,总让过往的路人多少感觉怪异。
可是她不敢回家,家里,好黑。
“算了吧,也可怜的。”
夏末,在江浔失踪一个多月后的某一天,江夏拿着印有江浔照片的A4纸站在滨海大旁。
她白天去鲸鱼湾,晚上上网发帖寻人,一开始江范成也会陪她一起找,但是日子总要过下去,工作请假了个把月,为了日后照顾女儿,江范成还是得着去上班。再后来这就变成了江夏一个人的日常,偶尔她拖着疲惫的双在海边直到日落,神志恍恍惚惚,连她自己都快忘了,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
真是可笑,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海里,为什么它们能成为情侣的象征?
得到一成不变的答案。
她甚至为了江浔想过联系卢景州,虽然她也不确定那天卢景州是否见过他,但总归是一个选项,不过江浔失踪的第二天就是卢景州去留学的日子,自己之前拉黑清空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加上答应过江浔离他越远越好,所以最终只能放弃。
她曾厌恶地想过要把它扔掉,可是一想到江浔曾经那么珍惜它,还是将它留存了下来。
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世界从此陷入黑暗。
她静静地听着电话那一端父亲哽咽的声音,海风没有散她大脑的热。
“对不起,请问你有没有见过我弟弟?”
哦对了,他右耳上,还有一个耳。
如今方案见效,江夏彻底清醒,也不再沉溺于幻想。
江夏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直至在崖的树梢发现手链的那一刻,她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