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哈哈大笑，随即“咦”了一声，周围的人散开了，他才发觉，为刘备执鞭坠镫的竟然是两个材瘦弱的半大孩子，并且他们的相貌还有几分眼熟。阿夙和他主上一样，也不会这些舞刀弄枪的玩意儿，但五大三，虎背熊腰，看起来威风足以唬人，此时也跟在郭嘉旁，他“啊”了一声，指着其中一个孩子：“我记得你，你是赵议郎的幼子，原来是忠……忠……是赵氏孤儿。”

        郭嘉微垂下眼，摸了摸有些发的鼻。“之后的事嘛，还没想好。”

        在程昱拍案大怒之前，荀彧赶紧拦在中间：“仲德兄说得对啊，现在朝中大小官员十有八九都和刘玄德有来往，如果我们自己人顾忌嫌疑，全远害，反而会失去先机。”

郭嘉呵呵一笑。程昱一扬眉：“那郭祭酒到底是想干什么？”

        “那似乎也不用举着金乌栖扶桑铜三重连枝灯才能观测。”郭嘉发出一声淡淡的嗤笑。

        这话说出来，便成了虽然没能让每个人都十分满意、但姑且一碗水是端平了的定论。郭嘉固然无法谴责程、荀、陈三人和刘备的交游，他们三人也不能再对郭嘉的行为指指点点，大家都是为了大局、为了共同利益才跟刘备或主动或被动地扯上关系，谁也没有二心两意，谁也没有假公济私。

        程昱冷笑：“我看你是被刘玄德迷得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

        这话一说，受怀疑的压力立刻又转向程昱。郭嘉饶有兴致地看着满面阴云的程中郎，：“前不久程日立还在怪我不该拦着杀刘玄德，怎么自己表里不一，私下跟人把臂同游，还买什么金乌栖扶桑铜三重连枝灯？”

        夏侯惇、曹仁等人不悦地瞥了他几眼，策走开了。刘备转过脸来，眨了眨眼，笑说：“没有，不过上就要打到一只小乌鸦了。”

        其他人都一声不吭地看着程昱，心浮现出“恼羞成怒”几个字。程昱转着脸，神色凌厉、不输气势地回视着他们每一个人，然后：“灯会，确实是一起逛了，不过只是偶遇而已。对刘玄德这个人，你们要么就是过分关心，要么就是过分不关心，我认为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立场不相干的人去一些恰如其分的观测。”

        “郭祭酒，我叫项真，项县的项，真定的真。”项真

        荀彧盯了他片刻，微笑：“奉孝，这可真不像你，难不应该是趁着酒酣耳热的时候套点什么话，或者顺手牵个羊？”

        “这个嘛，我打算和刘玄德一起喝酒。”郭嘉说。

        他差点脱口而出“忠良之后”，总算及时想起赵彦已经以“欺君误国”的罪名被斩了，匆忙刹住不合时宜的话语，改了口。赵家少年神情冷淡，不置一词。郭嘉也终于想起这孩子正是自己送给刘备的人，没想到会被他带到如此正式的场合来，心中颇喜，嘴角微勾，问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陈群猜测：“边突然多了这么一群不知底细的陌生人，那人起事来一定束手束脚，不敢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这些人又都无家可归，既不能送走，碍于声名又不能打杀，只能好好养着。从源上杜绝了那人暗中苟且的可能。”

        “妙呀。”荀彧抚掌，“不知这些孩子事可机吗？如果能给刘玄德府上藏点不该有的东西，那就更直截了当了。”

        三人一愣，片刻之后，陈群惊怒交加，长而起：“郭祭酒，你能不能别拿靖安司公署私用？”

        但是这铺好的台阶程昱也没有顺着走下来，而是沉默良久以后，突然来了一句：“郭奉孝，再叫我一声程日立信不信我砍死你。”

        郭嘉不引人察觉地皱了皱眉。程昱将目光从畅想未来的荀彧上收回来，问：“所以，郭祭酒接下来有什么计划？”

        “郭祭酒说得好像只是单纯的想和刘玄德一起喝酒似的。”陈群一脸淡然地加了一把火。

        他这一击立即见效，陈群答不上话来，程昱和荀彧看过去的眼神也不禁变得有些奇怪。过了半晌，陈群僵着脸：“那人毕竟曾经征辟我为别驾从事，总有几分香火情，况且现在家里主事的是我父亲，老人家顽固得很，他要送双倍礼，我有什么办法？我和那人没有私人来往，这个不必担心。”

        三个人一起看着他。程昱：“然后呢？”

        “好名字啊，跟阿夙一样，里面都有一个‘歹’字。”郭嘉将握着鞭的掌心一拍，笑。他又看着另一个少年，辨认了些许时间，：“你是酒肆里那孩子吧？一个月不见，长高了不少，脸也圆了。”

        程昱脸色阴沉，半天没说话。荀彧轻咳一下，打着圆场：“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仲德兄这是迂其途而诱之以利的妙计啊。”

        到了围场，郭嘉无心观看君臣猎，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时隔多日又穿上了铠甲、被许多熟悉影团团围着的细腰将军。他拍上前，随意地挥着手中鞭子，挤到那人旁，笑：“左将军可真爱谈天说地，到什么没有？”

        “你们我什么？”郭嘉终于忍无可忍，冷冷地出锋利的爪牙，“荀家三天两下帖子请左将军赴宴，陈家送了左将军府双倍年礼，程日立更是和刘玄德两个人一起逛灯会！你们与其我，不如好好自己。”

        “这怎么是私用？”郭嘉迅速抓住他的破绽反驳，“靖安司的记录里有太常杨文先的起居生活，司徒赵子柔的言行举止，少府孔文举的往来宾客，陈曹掾都不觉得纳罕，怎么到了左将军刘玄德和你自己，就说是私用？还是说你了什么亏心事，不许靖安司记录？”

        “阿殊。”赵家少年从牙里挤出两个字。郭嘉又问：“哪个殊字？”

        这样又过了些日子，进入二月，天气渐渐回，到了帝王春搜的时节。曹司空早把许都郊外一片有河有林的土地圈作围场，用以田猎。郭嘉虽然不习猎，但自然是要参加的，并且特意又从靖安司带了一个手高强的年轻男子充作随从。

        赵殊翻起一双白多黑少的大眼睛，：“今世殊死者相枕也，桁杨者相推也，刑戮者相望也。——的那个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