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当他【终于】降临在她腹中的时候,她竟然愚蠢地以为那个男人会因此而高兴,会为了那个将携着他的名字行走于世间的孩子的降生而留在她边。
能强迫自己忘了那个梦,忘了那个婴儿——忘了【他】。因为,当她被摁着趴在饭桌上——当她父亲或哥哥用肮脏的双手抓摸她的肤,指甲中的泥土在她上留下一污秽和红痕,恶臭的鼻息在她颈间颊旁出烟草、汗和动物粪便的腥臭味时——当鲜血从她双间滴落、当她浑遍布青紫的咬痕和抓痕时——
女孩儿躺在孤儿院的产床上时,想起了她自己的母亲。
毕竟,跟她父亲和哥哥的拳脚比,他拿鞭抽他仆人的那两下,算得了什么?
有一天,她遇到了那个男人。
或许,比从未有过希望更可怕的,就是复燃的希望,又被重新浇灭。
她欺骗了自己太久,她给自己编织的梦太过真实,以至于最后完完全全忘记了男人们终究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但她又无法真的放弃,无法完全遗忘。有时候,在那两个畜生睡着的时候,她还是会冒着被浸水的带抽打的风险,偷偷从他们下爬出来,偷偷溜到外面,偷偷仰望无垠的星海。她会偷偷地想,当这一切都结束时,她是否能在某个地方见上他一面,看看他的模样——那个她永远未曾爱护过、抚育过的小生命,那个她那么引以为傲的他。她和他或许可以肩并肩,坐望同一片星湖。她会告诉他,她有多么想他,她多么遗憾从未有过与他相知相识的机会,多么抱歉她从未能见识到他是个多么优秀、多么独一无二的人……
老冈特不许她接任何麻瓜。那个男人是她接到、与之说上话的第一个真正的男人。她想,如果他能带她逃离那些可怕的噩梦……即便他傲慢无礼,对佃动辄打骂,但如果她能用她微末的魔法,束缚住他最糟糕的一面……
她会告诉他:她有多么遗憾,她没能成为他的妈妈。
但她和那个男人也是有过快乐的时光的。他们一起去过海边。他们的婚礼上虽然没有玫瑰和糕,但他曾经为她买过一支柠檬味的雪糕。他和她一起在一个褐色的小花盆里埋种了松果菊的种子。那天他很开心,甚至还给她念了一会儿书。她坐在窗边,静静望着绚烂夕阳在他乌眸中洒下的点点溶金,想象着松果菊开花时,将点亮他们灰暗小屋的那一抹明快的金黄。
毕竟,父亲和哥哥无论高不高兴都要拿她发,而他只有在不高兴的时候才会打人。
他离开的时候把她推下了楼梯,手肘有意无意地撞在了她小腹上。
他说,那套被褥还完好得很,亚麻布还依稀是白的,磨损的地方没有破,只有几打过补丁。他们没钱买新的,却不得不因为她的降生而烧毁那套完好的被褥。
毕竟,所有男人都是要伤害女人的,不是么?
她一个人躲在寒冷的柴房里,偷偷哭了好久好久。
当然,她不可能对她有任何记忆,因为她在她降临后的第七天就去世了。她的父亲说,她母亲了好多好多的血,然后开始发烧,在高烧中神志不清,说着胡话。最后,他们不得不把那一床被血和汗浸透、了又干、干了又的床单与她母亲的尸一起焚化。
他说,他从没见过像她这么糟糕的女儿。
年轻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她犯下了一个多么可怕的错误。
他说,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糟糕的女人。
他打她的时候说,他对她太慷慨大度了,因为她还没还清债务,他就把那个祖传的挂坠盒给了她。
所以,她从一出生就欠了他一笔债。她必须在死掉前把债还清。饭、洗衣服、供他发不够——她必须生下高贵的冈特家族的继承人。
她不敢去想象、不能去玷污她那么引以为傲的小宝贝。
她不敢去回忆【他】。
她不愿意让他——她的小宝贝——继承那些畜生任何的一点一滴。她选择遗忘她的那个梦,选择放弃那个永远不会降临在她橡木摇篮里的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