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一日,趙玦聽父王透,要在翌日將他們母子悄悄送出京城,人手和行程皆安排停當。
“父王,我們一塊兒走!”他求。
“孩兒想和父王同患難。”
趙玦只父王久慣征戰沙場,練出臨危不懼的修養,直至某日,他在屋外聽到父王嘆息。
“娘。”趙玦按照禮法大可坐著不動,仍舊下炕迎人。
父子倆相對無言,許久父王出一絲苦笑:“我自幼在你皇曾祖跟前便不如意,因此立心絕不讓兒女步自己後塵,必要讓他們活得比我歡快肆意,可惜……”
“你留下,不過坐以待斃,正中趙昂下懷,輕易將我們全家一網打盡,徒令親者痛,仇者快。”
那陣子,趙玦旁觀母妃御下漸漸嚴厲,但治標不治本。義德帝存心乾晾他的父王,府裡不乏下人赤心侍主,不離不棄,也有許多下人生了離意。
趙玦:“娘再疼我,我也越不過你,你是她嫡嫡親親的女兒。”
林嬤嬤忙:“世子爺你年少,哪裡知人心隔肚,到兵荒馬亂時節才分得出是人是鬼。最近有些下人忒不像樣,佛都有火,王妃娘娘很該狠狠收拾,要不,一個個都上房揭瓦了。”
“難再無轉寰餘地?”
王府人心浮動,他的父王倒是沉著,每日晨起練武強,餘下工夫蒔花種草,詩作賦,唸佛抄經。
“她還不知情。今兒她剛由相國寺禮佛回府,累了一天,正在休息,到晚夕我再和她說。”
他心知禮法人倫不允許,還是恨起他的皇曾祖處事不公,生生害得他父王龍困淺灘被犬欺,一家骨肉分離。
林嬤嬤進房,不以為然:“霜姐兒,你服侍世子爺幾年了,怎地還這般心大意?時氣寒冷,火盆的火不夠旺你就得撥旺,不能凍著世子爺。——真是,跟你那短命老子一般缺心眼。”
他的父王口氣溫和,但不容商議:“你必須走,若非形勢不妙,我斷不會出此下策,讓你們母子亡命天涯。”
不久情勢急轉直下,言官以周嬤嬤遭杖斃一事,彈劾襄王府刑罰過當,草菅人命。事情一旦起頭,朝內對他父王的彈劾跟開了閘似的,一波接一波。
他的父王亦:“我逃了,趙昂必定大肆追捕;我留下,你們娘兒倆逃走,或許追捕規模不甚急切,你們還有一線生機。”
”
趙玦猛省自己說了傻話,義德帝視他的父王為心頭大患,豈能容他逃走?
王府內憂外患,人事紛擾,他的母妃照樣衣著入時,嫵媚鮮妍。
他留意林嬤嬤氣色不佳,因問,“娘有煩心事?”
他吃了一口,面疑惑。
原來父王並非不憂心,只是為王府主心骨,不論內裡如何煎熬都不能形於色,否則府裡將亂成一團。
趙玦聽得父王不顧禮法,直呼義德帝名諱,意識父王和三皇叔即將公然反目。
趙玦:“父王,孩兒不走。”
他的父王好說歹說,他略有動搖,因問:“母妃肯答應嗎?”
林嬤嬤瞧了他少頃,澀聲:“王妃娘娘房裡的周嬤嬤捲了細軟想逃被攔下,教娘娘下令杖斃。”
趙玦明白父王蓄指出皇曾祖偏疼四皇叔寧王,令他從小鬱鬱寡歡。
補藥湯色深,藥味卻淡,肉味反倒濃重。
他的父王溫聲:“阿歡,你關心則亂了。”
霜降立在林嬤嬤後頭,問:“世子爺可是嘴苦?待會兒吃
林嬤嬤見狀問:“世子爺,怎麼了?”
趙玦吃驚:“我母妃待下人素來寬和,那周嬤嬤也一直忠心耿耿。”
父王問:“你不是在房裡休息?”
母妃笑:“只是燒香禮佛回來,又不曾大動干戈,哪裡就累到得休養生息了?冬日酷寒,我熬了補藥給你。阿歡,你那份我打發人送去你居院,讓霜降熬煎。”
趙玦回到他的居院,便有林嬤嬤呈上補藥。
是那時母妃翩然來到,笑盈盈:“你們父子倆都在啊。”
“朝臣彈劾我,連貪墨軍餉,殺良冒功的罪名都列了,這是要將我抹黑到底,方便趙昂動手。”
霜降唯唯諾諾,悄悄向趙玦嘟囔:“我娘就知心疼世子爺你,不她病了的女兒凍沒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