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予深帮她把新床单换好，抬手看了看表。方寸正盯着他看，这让他有些愧疚：“哥哥晚上还有事，得先走了……寸寸早点睡。”

        方予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许久，他才低声：“他不上你。”

        虽然他是方寸的哥哥，但方予深并不愿意总拿出兄长的样子规训她。寸寸在这个家受了太多苦，而他格上的懦弱与驯服也让他无力改变这一切，也就只能在平时这种小事上尽力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

        他接公司已经有几年了，上的稚气和文弱早已褪去，金丝眼镜下的清俊五官总是透着莫名的清冷与疏离，多年来压抑的成长环境也让他变得严肃寡言，尤其是不笑的时候，平淡中却总觉得有几分骇人。

        六月末，方寸毕业典礼当天，方予深在天黑前赶了回来。

        “寸寸……”方予深伸手想再次拉住她，可方寸眼中莫名的寒意与绝情让他望而却步。

        方予深弯着腰在一旁埋拖地板，方寸默默吃着面，看着哥哥系着那条稽的粉色围裙在她家忙前忙后。

        方寸一个人在房间里坐到深夜。

        洗衣机轰轰地响着，地板被得发亮，房间里到都是哥哥的痕迹。

        “你忍了这么多年，上就可以熬出来了，现在却要为了和那个男人私奔，和方家决裂……”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哽咽：“为了他，你就要放弃这个家，放弃你即将得到的一切……也放弃我吗？”

        她要和那个男人结婚。她要和那个男人私奔。

        方寸的电话突然停机了，方予深也不知怎么，就莫名笃定方寸一定在里面，不肯罢休地不停敲门。

        ――是啊，他还是要离开的。

        她是认真的。

        他发怒的样子看起来很吓人，抓着她的力气也很大，方寸挣脱不开，就只能愤愤瞪他：“你能结婚，我凭什么不能？”

        方寸冷冷甩开他的手，她打量着他那慌张又错乱的神情，突然笑起来：“我就是喜欢他，我爱他，我想跟他在一起，不行吗？”

她努力让自己活得不那么清醒。

        方寸一把推开他，低着往外走：“……我没有放弃你。”

        她确实也到了，她伪装出来的贴与乖巧让方世平很愧疚，她大学毕业后不想读书了，方世平也不强迫她去工作，就打算这么养着她。以父亲现有的权利和钱财，只要她还认自己是方家的女儿，她就可以一直过着这种自由且富足的生活。

        “寸寸，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真的……要离开这里吗？”方寸的冷淡让方予深被巨大的无力感紧紧包围，他吃力地试图挣扎：“寸寸，我知你在这个家受了很多苦，对你来讲很不公平……可是你现在毕业了，父亲已经答应分给你集团的份，还会给你额外的房产和很多很多的钱，你今后明明可以过得很好……”

        从今年初春开始方予深就没再来过，他还不知方寸最近开始吃冰的事情，他想起冰柜里那满满好几桶冰块，临走前还是犹豫着补充：“寸寸平时还是少喝些凉的吧，冷饮对女孩子不好。”

        方予深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声音也因急迫而显得严厉：“跟我回家！你哪儿也不许去！”

        她的，哥哥。

        毕竟只有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爱着她的人。

        紧接着，空空的，连家都被清空的房子让方予深一瞬间反应过来。

        方寸低着“嗯”了一声，望着方予深离开的门廊发呆。

        方寸跟他耗了大半个钟，终于还是打开了门。

        她站在楼梯口，神情复杂地回看着他：“只有你，永远是我哥哥。”

        妹妹压低的帽檐下，短而耀眼的红发刺到了他的眼睛。

        因为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妹妹的子变得阴郁又古怪，但就像一个闹别扭的孩子，嘴上抗拒着叫他不要她，却又总要一些出格的事情来引起他的注意。她的小脾气方予深一直是很清楚的，可自从方寸带那个牛郎回来大闹一场后，就一直安分得可怕，这种异常让方予深感到十分不安。

        从妹妹家离开后，方予深还是回到了公司。

        她摸了摸自己被剪得乖乖的妹妹，打开冰箱又拿出一桶冰块……

        这是她唯一住下来的房子了，方寸把所有房子都卖了！

        他又想起几年前，妹妹被他从医院接回来的那个晚上，她对他说，不怎样，她都不会走，她要留在这个伤害过她的家，让方世平用后半生都来补偿她。

        他的脸上只有震惊，方寸却只是盯着他。她明知自己不应该给他开门的，但她很快就要走了，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再看看他。

        他妹妹虽然平时也玩得疯，但始终没交过什么朋友，毕业晚会和班级聚餐她肯定是不会去的。方予深拎着早就定好的糕去敲方寸的门，方寸躲在屋里假装自己不在家。

        方予深手里的糕掉在了地上。

        父亲不同意她和那个牛郎在一起，所以她就准备瞒着所有人，悄无声息地离开这里。

        一无所有的房间里，只剩下方予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