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心往往在同类上现得最为强烈。相比越国的美色,征服越国的王更妙。
但夫差从未想过对勾践施以酷刑。
听闻勾践被绑在大木的消息,夫差来不及思索就冲出门。侍从在后喊着王上銮车呀銮车呀,夫差置若罔闻。一人一匹快抽鞭驾了声就赶向石场。
勾践若是死了,他费尽周章让人入吴又费尽手段从大臣中保他不就成了白费功夫?
……勾践已经被绑了三天了,他怎么样了?
看到勾践的惨状,夫差本该感到畅快。父亲阖闾死于槜李万分凄凉,勾践受刑正是偿债。然而见到勾践的第一眼,夫差心一绞。
哪里来的快意?他只觉得,只觉得……他走向大木解了绳索,勾践无力地摔落下来。这瞬间夫差下意识地想扶,又生生克制住了。他怎么能去扶?勾践摔得很狼狈,他淋了整夜的雨,三天粒米未进。长发乱糟糟地一绺一绺,面如金纸。但他艰难地抬起,看向夫差。
勾践的脸沾满尘土,可是丹凤眼的轮廓太明晰了,抬眸眼帘一掀,眼到眼尾的线如月如钩,瞳仁如剪水乌珠,黑白分明。
夫差有一霎心魄撩动。他又忍了下来。勾践没来得及说话就昏迷过去,于是才平息下的心湖波浪骤起。夫差吼:“给寡人召太医来!”
回的路上下起小雨,寒凉浸骨。夫差不禁想,勾践昨夜就是这样于风雨中淋了一夜么?他上朝时重罚了偷偷加刑的大臣,此后的夜里总是梦见勾践抬时的眼神。一开始觉得这眼神似有不服,后来无端觉得有几分纤弱。
……吴王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吴王心神已动。
勾践原本是宁死不屈的,可是范蠡谋略过人。死后万事皆休,活着尚有回圜余地。安知他日有苦尽甘来东山再起之时否?
天不亡越,必留其后。
勾践事吴王。勾践喜欢深色衣服,他起初穿的白衣是囚服,后来是歌伶的羽大氅,再后来是布绸。吴王喜欢他穿白衣,他便一直穿着白衣。衣白如雪,好不皎洁。底下却全是红痕印迹。嗤。全是腌臜勾当。
里婢彼此暗暗私语,常听见大王寝中有淫淫之声。走出来的却是那传闻中的越王。她们低眉顺眼,不敢多看,不敢多说。吴王横暴,谁敢拨弄是非了沉井。
越王想必受苦了。
勾践没有受苦。
他凝眉看着夫差劲窄的腰肢,汗水顺着肌肉的沟壑落。这个王与他颠鸾倒凤,入以来竟然没让他受过疼。
书房还是不曾进去的,闲暇时夫差会饮些小酒,勾践侍在旁边,还会被喂酒。酒不小心呛到,就朝吴王出淋淋的笑。于是白日荒唐。
勾践觉得是侍君。放在以前他定要嗤之以鼻,而如今不得不委曲求全,忍辱负重。这话说得过重,夫差不曾苛待他,反而上心。
有次生病,夜里朦胧中有温热的手紧握住他的手掌。醒来后女说吴王唤了太医来治,治不好项上人也不必留着了。
夫差白日上朝,夜晚就来看他。常常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这些勾践不知。他只是记得一次夜里紧握住他手的温热手掌。但这是要干什么呢?怜悯吗?还是效仿那卫灵公与弥子瑕?
留情,实在是天大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