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爸爸

        看着对面老泪纵横的老人，宋秋槐握住了那双颤巍着，已经拿不稳茶杯的苍老手掌。

        这手掌的主人曾叱咤风云，威震一方，也指导过年幼的他如何用枪，一遍遍地告诫他稳住，找感觉，枪不是工ju，要成为你的血肉。经历过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依然面不改色守在岗位，即使与真假对错无关的站错队，也没能磨灭他尖锐的棱角，平反后依然jing1神矍铄。

        现在确确实实是老了，衰老迅速席卷他的整个shenti，或是之前的每一段伤痛并非没有留下任何印记，只这回一齐爆发出了。

        要不是宋琼月没有长大，孤儿寡母没有托付，宋山野未必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年纪大了，总觉得有小鬼拿着锁链等着他，那些年该死的不该死的，手上血太多了，都是孽债。

        好在，现在他的孙子没死，就算到了地下，也有交代。

        “小槐，琼月三岁了，盈盈把她养得很好很好，她……这几年不容易，你快回去看看。”

        宋山野颤抖着手，又覆盖到了宋秋槐手上，他的手干糙，像一块没了生命的老树pi，牙齿也在颤，眼中han了泪，浑浊又赤tang。

        宋秋槐低着tou，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gen本就不知dao怎么去面对姚盈盈。

        是在某一个清晨，他好像忽然就挣脱了某种桎梏，渡港口，北上，早有大陆过去的商人说他口音像首都的。

        在港市这三年，他靠着还不错的外语在跨国公司zuo影视qi材租赁，他清晰知dao自己丢失了很重要的东西，但他记忆的最初是剧痛的tou，看不清脸的人握着他的手和他讲了什么话。

        他凭着直觉躲开，逃走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就是他及一群偷渡者等在一个小黑屋里，这些偷渡者大多是找出路的年轻人，如果不能给门口看守的黑社会好chu1，那就有可能成为黑心工厂源源不断的苦力。

        偷渡早就成了一门生意，逃过巡逻队，逃过边防兵，不一定能逃过守株待兔的黑社会，只要在港有熟人愿保，必大捞一笔。

        宋秋槐长相气质出挑，被蛇tou单拎出来，要不宰一笔，要不卖去拍三级片，宋秋槐是忘了些东西，但不是傻了，贸然ying碰ying不行，买家那边有个混堂口的是中英杂种，宋秋槐发现自己能听懂他嘴里说的话。

        宋秋槐gen据醒来后的见闻，也编了个义薄云天的shen世，加之狼狈的穿着也掩不住他周shen气度，又说了几句鸟语，算是哄骗着投了诚。

        经济腾飞黄金时期，哪儿都缺人才，黑社会也要转型的，不能一辈子干盗版碟低级夜总会等等，蛇tou也眼馋别的帮会搞房地产拍电影什么的，赚钱不说，找几个好看的明星，欺男霸女稍一包装变成了江湖义气，赚钱又赚名的事谁不想zuo。

        宋秋槐就被招入麾下了，不过他志不在此，熟悉一切很快脱shen，当然赚的钱也留下，又zuo了正dao生意。

        他求神拜佛想尽办法不能得偿所愿，解签相士不知从他手里赚了多少钱。

        命运是盘好大的棋局，他是一枚被玩弄的棋子。

        他走过京市的那条街dao，看到照相馆橱窗里挂着的那张婚纱照，记忆才铺天盖地砸在他的shen上，他错过的这三年，像是错过了三十年。

        让人作呕的，“命”的纠缠。

        三年前追查的是桩特务间谍组织案件，因为一些min感复杂的历史问题，和平没有眼看到的那么和平，小王并非没有暴lou，而是计策中一环，哪成想不起眼的人物线索顺藤摸瓜到参天大树。

        知dao那人名字时宋秋槐已有不好的预感，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汽车爆炸前一秒他破窗而出，拼着一口气往海中心去，游到对面还有一线生机，而犯罪现场，永远不会安全。

        他们也不算白死，第二年那人被秘密chu1决。

        宋秋槐不敢去，他像小偷，像阴沟里的老鼠，像见不得人的癞蛤蟆，只敢偷偷看姚盈盈去书店，去夜校，领着宋琼月去逛街，去文ju店买水果味的橡pica，远远地跟着他们去公园，低低着tou。

        甚至大风天，他还悄悄去捡过宋琼月断线的风筝，姚盈盈当时踮着脚用树杈往下够，够不到，就走了，只剩那只花花绿绿的老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