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释天如梦初醒。“什么？”

        “若‘我’不是‘我’呢？”

        若“天魔”不是“阿修罗”呢？若“阿修罗”真的死去了呢？

        阿修罗以为帝释天会保持沉默或是责他问些无意义的问题，但是帝释天却轻笑一声，开口答：“我还是会选择你。”

        阿修罗挑眉，轻笑：“这个‘我’，是天魔，还是阿修罗？”

        帝释天也跟着笑，：“你说呢？”

        话说得像哑谜，两个人却是心照不宣。阿修罗一手撩开他面前的帷帽，白纱之后，一双湖水一般碧翠的眼眸与他相对而视。他凑过去吻他，呼交叠，齿磕碰，同从前一样不讲理。

        这是一个深沉而绵长的吻。帝释天想起许多个吻。善见城郊的星空下的，高塔之上夜里窗前的，亲密着却离心着的，各怀心事的，还有两心相知的——

        阿修罗放开他的，却并未放下那帷帽的纱。两个人一起裹在那纱里，隔得极近地对视。帝释天望进他的眼睛，看到那里面自己的倒影。

        许久他才听见阿修罗对他一句：“那就别生气了。”

        （五）

        哄是哄了，但不生气是不能的。

        酒肆中人议论纷纷，有人相信，亦有人存疑。议论那二位高高在上的统治者的风轶事实在是件引人的事情，却无人知晓那故事中的人此刻就坐在他们中间，从听到了尾，更无人相信那故事中他们啧啧称赞的小将军，与他们惧怕的不齿的夺人所爱的“天魔”，实则本是一个人。

        帝释天饮尽了杯中茶，站起来朝着那老者走去。阿修罗仍坐在那桌前，他去看他的背影，帝释天形自然算不得高大，也比寻常男子纤细些，但却永远站得比所有人。

        他在那人对面站定，开口问：“老人家，您的故事我听了，那……圣子与小将军从前确是一对，但您又为何如此揣测天魔……大人？”

        老人正喝得痛快，抬见到面前这年轻人着帷帽，看不清面纱后的面容，唯有一双碧色眼睛灼灼好看，不知是谁家金尊玉贵不知世事险恶的小公子。他捋一把胡须笑：“既然你信我所言是真，如今小将军已死，天域也早已为天魔踏平，这圣子却忽而出现在那人边，不蹊跷么？”

        这话一出，周遭人也纷纷议论起来。帝释天感到耳边人声纷乱，分明有些应和那老人的声音。

        “您又怎知，他们二人不是两情相悦？”帝释天的声音清凌凌，不卑不亢。那“两情相悦”四字吐出时候，阿修罗在他后抬起来。

        “小公子，看你衣着光鲜，怕是深居阁中不问窗外事吧？”老人继续。“两国谁人不知那位天魔大人霸又强势，一双铁腕短短四年将一盘散沙的鬼域治理成如今的样子。他想要的东西，便没有不成为他掌中之物的理。”

        这话似乎是在夸他了。帝释天下意识回过去看阿修罗，后者轻咳一声，端起桌上的茶煞有介事地喝起来，嘴角的一丝得意却是遮不住了。

        但老者又迅速补一句：“这样的人，怎能容忍边人心有所属？怕就是强取豪夺，将其幽禁中他笼中之鸟罢了！”

        阿修罗愣了半晌，忽然觉得那人前半句说得也没错。

        他当初确是无法容忍帝释天心中念着“别人”的，还因此醋劲大发，二人弯弯绕绕很是折磨了彼此一番。想到这里他又觉得有些恼怒，刚放下的茶又拿起来喝了一口。

        至于那后半句——二人共治这一年，帝释天确实少在百姓面前面。不为别的，他日日夜夜投政事，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夙兴夜寐，没空罢了。想不到如此勤政的君主在百姓心中反倒成了幽居中的金丝雀了，阿修罗觉得好笑。

        “他——不是您所说那样的人。”帝释天抬起来，语气异常认真。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说我移情别恋，说我庸碌无能，说我守不住天域一方平安，说我一介禁，都没什么关系。你们可以误解我，帝释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