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德高正要笑,瞥见男子所下之子,但见本来在几目间徘徊犹豫的输赢,居然让男子这一子便定了音,他了额的冷汗,那笑半笑不笑,透着几分不尴不尬:“大人客气,本是下官应尽之事。”
原来果然是京官,君莫问暗难怪那后稷司事如此诚惶诚恐。
眼看着男子又一次费心思量,却怎么也无法错开捡起一堆黑子的胜利,君莫问稀薄的骨气也充分感觉到了在敌人手下苟且偷生残度日的懊恼:“我认输。”
男子并不意外,只将手中白子放回棋篓:“还有机会的,君大夫何必这么早就投诚?”
男子又把玩了棋子半晌,终于落子:“如此,便多谢楚大人了。”
时间水无声,渐或闲谈两句,男子倒还颇有兴致,君莫问对这大势已去的棋盘却早已不耐。
表面看去,棋盘上黑白两子倒是五五之数,但就算君莫问棋艺不,也知所谓围棋,谁把谁围住了,谁就赢了。男子的布局已然是随一落子便能捡起黑子无数的棋路,几番斟酌,已经不是如何才能吃掉更多黑子,而是如何才能继续保全更多黑子的烦恼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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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这是心病,一时不察。旁观者清,下官却该略尽绵薄之力,为大人找来心药。”
“对,才来没有多久。是口音听出来的吗?”君莫问点,又落一子,“贺大人也不是这边的口音,说起来,倒像京师人士。”
君莫问不知自己以前的棋艺如何,反正现在是两眼一抹黑。但以他此时望闻问切全用上依旧摸不出个浮沉迟数虚实的医术,胡乱的下棋,总比胡乱的开药要稳妥得多:“恭敬不如从命。”
跟君莫问犹如徒手抓一个石子或者捻一颗豌豆的手势不同,男子以中指将玉琢的白子压在食指上,光泽温的玉子越发显得那养尊优的修长手指白皙细腻,他并不因君莫问门外汉般的手势而起轻视之心,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君大夫不是本地人?”
果然,听了这话,男子的表情也有些微妙:“你这话,倒似是有几分理。”
所谓有志不在年高,听楚德高这话,君莫问才知那瞧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居然位尊于后稷司事。男子把玩着玉琢的白子,在指间反复碾磨:“我病了,我怎么不知?”
还有机会,不是自己还有绝地反杀的机会,而是对方绞尽脑汁,或许还有让自己苟延残的机会,君莫问更懊恼了:“功败垂成,却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让人死,不是慈悲,而是折磨。屠刀悬颈,早点落下来,还省得我提心吊胆得累,你费心周全也累,两厢煎熬。”
男子将装黑子的棋篓推到君莫问面前,让他执黑先走:“我姓贺。”
君莫问瞧来瞧去,也没瞧出到底谁有病,真病假病。但等楚德高讪笑着带着紫衣姑娘退了出去,却没有喊他一路走,留他跟那执棋的男子在屋里面面相觑,他觉得,应该是这公子有病。
无一不致的病者卧床待诊,但首先映入眼帘的人确实是衣衫佩饰无一不致,却肤光泽气血充足,比君莫问看起来还要康健几分,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上,正与人执棋对弈。
男子却摇:“我祖籍在此,只是去京师的时日久了,反倒不像这边的人了。”
其实他说这话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棋局而已,棋盘上死了,收子入篓就能再来一次。不然他失了记忆,没了急智又落了医术,稍不留神就要丢官丢命,可谓内忧外患,也不见立找块石碰死了自己求个干脆利落。
男子捡了棋盘上的棋子,示意君莫问:“君大夫是吧?可有兴趣跟我手谈一局。”
男子对面年有四旬的中年人,正是这宅子的主人,后稷司事楚德高。闻言笑得爽朗,亲和里透出一分戏谑来:“下官听说大人病了,忧心如焚,特命人请来君大夫,与大人看上一看。”
君莫问抓了一颗黑子就往棋盘上摆,从善如:“贺大人。”
这是怎么回事?
跟君莫问有同样疑问的,还有那衣着美的弈者,他看向对面:“楚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莫非病的是与这人对弈的?君莫问又去看另外一名弈者,虽然容貌气色均不及一眼便瞧见的人,但也绝不是有恙的病容。
这话一出口,君莫问只觉得心情十分微妙。一盘本该竭力厮杀拼得你死我活的棋局,目标全然搞反,自己一味求死,对手倒百般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