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瑶顿了顿,低着脸惨淡一笑,轻声说:伤心也就一会儿功夫,我还能瞒着你跑南京去?
苏青瑶听着,举起高脚杯,急促地饮下一口,生怕对面人又说你看,我早知这样惹人讨厌的话。
今年过年要不要回老师家住?徐志怀问她。你有三四年没过去了。
要不然说一个丘九十个丘八,学生疯起来没数,癫了都。另一人嘬着旱烟枪,不紧不慢。但这回军警一口气打死三十多人,尸扔进秦淮河,着实难看。南京怕不好交代要我看,又有人要舍生取义,担责任下台喽。
乐队正奏爵士乐,是一支慢三步舞。
苏青瑶手中刀叉悬停半空,愣愣看向他。
她脚不好,素来不舞,这点徐志怀再清楚不过。
苏青瑶咬牙,不答话,惶惶不安地跟他进舞场。
林肯轿车开到外滩的沙美大楼,底层的邓脱摩西餐厅外已然聚集了不少年轻男女,晚风中紧挨彼此,说说笑笑。室内气成日开,一踏入,便分不清春夏秋冬。苏青瑶脱去外衣,交予侍从,挽着徐志怀的胳膊落座。
徐志怀起搂住她,吻过粉腮,带她出门。
徐志怀搂住她的腰肢,俯下,面庞贴着她的鬓角,在她耳边低低数着拍子。
行了,不说晦气事,今天是出来玩的。徐志怀转开话题。吃完饭去舞。
酒一喝,她玉兰似的脸浮起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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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情于理,他要说两句好话。
往心窝里刀子也不过如此。
只有她,唯有她
活该!蔡元培出面都被四仰八叉地拉下台,北大老校长啊!七十多岁了。更不必说陈铭枢,好好一个省主席,被学生搞得在地上打。一人。砸外交,砸政府,砸中央日报办公室!要我看,这哪里是学生,分明是氓!
南京出事了?她问。
随你心意,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同我说。徐志怀。老师脾气不好,有时说话难听了点,但心底还是疼你的。
嗯,月中的事。徐志怀解释。就是你看到的那批学生,集结了差不多三万人在南京搞游行。队伍走到珍珠桥,被军警搜捕,有死伤,就是为学生收手。
念惊到。
他正说着,邻座的两位穿乌亮褂的先生突然大起嗓门。
怎么没在报上瞧见
苏青瑶勉强走出几步,脚尖便踢到了他的鞋,再走,还是踢,一绺细条似的段摇摇摆摆地晃。她慌张地抬起,见徐志怀神色如常,可朝四周望,红男绿女,伴随乐曲轻盈地摆动,唯独她是残废,站也站不稳。
苏青瑶沉默半晌,摇:不回去。回去多碍事。出嫁从夫,我如今算你的人,去他家住算客,哪有客人跟主人一起过年的。
哪有出来过耶稣圣诞日不舞的,成天憋在家里也不怕闷坏了。徐志怀点烟,你学两支简单的,日后也好陪我出去应酬。
一二三一二三
徐志怀要了两杯热红酒,叫她餐前子。
苏青瑶回神,刀叉切断牛排,红肉间的冷血沿银刀淌。
我扔了,怕你伤心。徐志怀。
我还以为就吃顿饭
那桌人抽烟谈了几句时事,两个招摇的女人走来,一个挨一个坐下,应是他们招来陪酒寻欢的。两人搂着小娘,话顷刻间拐到舞女的屁上,叽里哇啦调笑起来。军警打死人与舞女的大屁是一个分量的东西,都可乐。
哎呀!下台了换个地方呆几年,不就回来了。
徐志怀意外地没吭声。
徐志怀隐约知妻子与岳父关系不好,但苏荣明是他在南洋公学的恩师,昔年他和同窗搞罢课惹出麻烦,还是这些教员聚一块儿去警察厅将他们保释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