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靠得太近,广陵王垂着,温热的呼几乎要与张郃的额相抵。他掩着香被嗅了嗅,眉目不经意间展出晌觉半卧的惬意与轻松,殿下的枕席总是很香,埋着香料焚尽后如花似麝的烟气。
改天问问师尊,隐鸢阁里有没有一个叫张郃的美花仙?
“小张将军,陪本王一起睡吧。”
严冬已去,樊笼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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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角放着的春衣慢慢到地上去,张郃动了动脸庞,目不转睛地追着她寥落的背影。
但,那又如何?
红梅匆匆谢了花期,如涓毫细雨,缤纷坠下。
这次,广陵王从善如地续上了话:“一个人睡,不冷吗?”
只是在她床榻上不请自来地、堪称冒犯地睡了半觉,便抖出百般香艳旖旎的花事来。
她慢慢地想,那方士说得对,张郃是一只蒙昧初开的白鼬,不适应尘世的法度,或许很快就要死去。
天际那片淡淡的蟹壳青色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仙人在天上织出光焰万丈的霞,托出一颗耀如宝珠的光明山河。余霞尚绮,夤夜未至,时候还算得上早。
古往今来,一刹那间,又早百年。任石崇富贵,陈平贫贱,颜回短命,盗跖长年。
张郃眨了眨眼,鸦色的日影拖得斜长,她看不清这双深深的目窠里否有潸然的珠泪。月光迟迟来,清光斜溅,沿着她来时的痕迹一路泼洒,在这瞬间照得万物无尘,广陵王看他将一双眼睛浸得明亮,像在涔涔泪,洗出懵懂如小兽般的、纤尘不染的痴气。
“殿下之前说,‘今晚不是这件事的时候’,那现在,可以吗?”
是哪种花的香气,下次……再送给殿下。
叫酒声远远从庭外传来,想来这群有事庆功、无事也庆功的将军武士并不渴睡,“早春还有些冷。”她清了清嗓子,平静的语气里还有那么一些微妙的、小小的促狭——
“小张将军,”广陵王翘起嘴角,朝他伸出手,“花。”
蜜饯匣子不巧摔了,满匣新制的甜桂子,一颗未用,可惜得很。蜜桂子半浮半沉地压着檀香,闻起来温而香甜,是春的意境,她回过,信手将两枚从案上捡来的小柑橘放在枕边。
这句应是蘸了火,烧得张郃有些置迷津般的不知所措,这是答应,还是拒绝?尽迷惘,他还是从发间摸索出那枝形如芍药的干花,孤零零捧在手上,是个供献的意思。广陵王探过手,却没接,她在枕褥里东摸摸西摸摸,觅出一床馥郁绮丽的干花碎叶。张郃也被折腾着饮了些酒,他第一次喝酒,似乎等她回来时没能忍住,在榻上短短地睡了过去。
“回去吧。”广陵王对小金鱼说。
广陵王自思索间回神,不禁笑出声来,逆着旋开那缕被缠得蜷曲的发,由它打着旋垂在张郃肩上。
她的眼里有的火,像有汤瓶吊在房梁上,闷闷燎着张郃高悬的心,可是这火喧嚣不起来,烧在上也不疼。煮香的小铜炉咕嘟嘟煮了一半,地上的小金鱼垂死得可怜,广陵王除履,赤脚走过去,很小心地捧起它,从窗子里抛进庭中靠窗的鱼池。
张郃在榻上侧过,半副便都落进半明半暗的蒙昧里去,任由光影临摹那段瑶女般秀丽无双的轮廓:近似胡人的高鼻深目,面庞瘦削不盈,嘴薄如剑锋,尽数勾画非我族类的秀美颓艳,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王侯内库里蕴藏的瓷与玉、金与银,亦或一枝开败将死的白芍药。她看得实在有些出神,手指慢慢卷动着一束冰凉的发尾,渐渐才回过神来。
而张郃听不懂这是可以被推拒、可以被怒叱的玩笑话,浑便只有敢不承命的决然。他尝试回想那时义兄教过的妙法,上策下策皆一塌糊涂,只得将这微贱的笃挚半卖半送,或许她并不想要……张郃有些磕磕绊绊、踟蹰不前的温吞,“我也白送。”
“殿下……”他又慢吞吞地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