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撑在桌子上,站着俯视玉知慢慢凉,一勺勺咽进嘴里。“……你今天太累了,喝完就刷牙去睡觉。”
“你妈妈以前痛起来,就要吃这个。”
她有记忆以来,似乎就没有把这个称呼叫出口过。吴青茵的墓地她去过三次,是和外婆那的亲戚埋在一起的,太远了。她每次去都是沉默的,没有泪也没有恨,就像那土包里埋的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只有夜深人静时,才敢在心里把那个称呼拿出来叫一叫。可是她呼喊又有什么用呢?这声呼唤连接着阴阳两隔的对岸,从来没有回音。
“那你下次买长一点的,小妹子的量还要大一点,这种太薄了。”
玉知拿了卫生巾就往厕所跑,又忘记拿干净内,邢文易索耐着心教她怎么用,他也是在超市看陈列样品的时候理解的,那展示物上一摊蓝色水印,想看不见都难。但是玉知慌里慌张,她在他出门后又换了一次卫生纸,指里沾了血没洗干净,被他看到以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边洗手,边看他拆开一片贴在内上,侧边两小片折下去贴在裆底。
“可以可以,稳的。”玉知长舒一口气,迟来的羞窘还没来得及响应,邢文易就已经走去厨房煮糖水。红糖或许没用,但热水一定有效果。他煮了点酒糟冲,加两勺红糖,给玉知补充一点热量,一碗热的喝下去肚子也舒服一点。
“看一眼就会了。”邢文易说:“你看看贴对位置没有,不要漏出来。”
邢文易点点说谢谢,当务之急是先让玉知用上,之后再来挑更合适的。他提着大袋子往家里赶,真庆幸这小区出门就是个大超市,省了不少时间。
什么时候,他从扮演大人,变成了真正的大人?他在陪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甚至不如妻子坚强。他时常迷茫脆弱,而青茵坚韧不屈,是个真正的战士。
他还是忍不住问:“肚子痛吗?”
她接过来,把门关上,穿上爸爸已经给她垫好的干净内,一边隔着门问:“你怎么会用?”
自己去超市替她买过,日用的夜用的,五花八门,买日化用品的时候也总能看见货架,他并不是对此一窍不通。可是刚刚初的小学女生要用的是哪一种?是不是会更小一点?超市已经要打烊,他叫住一个售货员:“你好,我要给我女儿买卫生巾,她小学,刚刚来,要买哪一些?”
白天用普通日用,晚上用加长夜用,快走的时候用护垫……这些他倒是知,但没想到大姑娘和小女孩用的居然是同样的卫生巾,这就很不合理。的大小不一样,这垫着能服帖吗?邢文易挎着半篮子卫生巾去结账,顺便在旁边架子抽了一包烟。
小铁锅的把手了他的手背一下,邢文易关掉阀门,也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一是汗,脱了衣服扔进洗衣机,要去洗澡。
“妈妈?”玉知从他嘴里听到这个人,倒是始料未及。邢文易很少在她面前提及早逝的吴青茵,她心里最渴望的情感被不着痕迹地拨动一下,上在心里由近及远激起涟漪。她被从壳里剥出来,突然又变得脆弱起来。妈妈?
邢文易把找零的币推给她,在旁边抓了两支真知棒:“小孩子用的。”
“结婚以后,我们住到一起,我看见她在肚子痛的时候会这样煮一碗,喝下去,再躺在床上用热水袋捂着。”
“她也会痛吗?”
“一点点,还好吧。”
邢文易记得吴青茵两天是痛得厉害的。要用热水袋敷肚子,有时甚至没神去上班。就是那时候他才学会要煮红糖甜酒糟。因为看她过,他愿意为妻子代劳。
“给老婆买啊!”收银员把烟也扫上,可能是临近打烊,抢落摊菜的老年人也散场了,剩余一点力可以松弛地扯点闲话。
那阿姨惊讶地看他一眼:“爸爸来买呀?妈妈没有用剩的?”邢文易庆幸她中间几乎没有停顿就开始推销,本不在意答案。
“会。”邢文易的手放在她的,拇指轻轻摩挲小小的发旋。锅里剩余的红棕色的糖水还,热气蒸腾起来,让他眼前模糊。吴青茵走了快十年了,邢文易往回看,那时候他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吴青茵比他坚强,两个人在医院各个诊室门辗转,像两只匆忙的蚂蚁,学会怎么挂号缴费,又要怎么用医疗保险。他和青茵在住院和综合楼的拐角分开,走在昏暗的走廊里,明明患癌的不是他,却感觉到内的生命正疾速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