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知却没立刻走开,她要守着邢文易把温计拿出来。果不其然,他很快就睡了过去,本没等到五分钟后。
邢文易脸贴在桌面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玉知,他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玉知被他看得不自在,拽人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停下来了。
他重新量一次温,已经降温不少,如果今夜不复烧,估计也就好了。他起床的时候还有点虚浮,撑着墙走到卫生间去把一汗掉,边问玉知自己吃了没有。
她揭下帕子,轻手轻脚地回了自己房间,让邢文易有个安静的休息环境。夜色渐渐黑下去,帕子换过两轮。玉知研究了一下,电饭锅煮出一锅白粥,掺两勺砂糖搅开,端到床前,把邢文易叫醒。
邢文易眼睛好不容易睁开,看见玉知的脸笼在半片光下,巴掌大的脸上是满面愁容,他撑着子,把枕拉起来垫在腰后靠坐着,接过她手里的粥。
邢文易的嗓子有点糊,低哑不清地说了句什么,玉知没反应过来,疑惑地嗯了一声,邢文易又说了一次,她才听清楚,他说“谢谢”和“对不起”。
玉知看着邢文易坐在桌前,上慢慢伏下去,面颊贴着冰凉的钢面降温。她吃完最后几口饭,把锡箔碗摁瘪,凑过去把爸爸的子拉起来:“去床上睡。”
“水放多一点,米少一点,按煮粥的键就行了。”玉知耷拉着脸:“你吃完再量一次温,看要不要打吊针?”
“我给你叫个饭。”邢文易说着拿手机打电话,让老板娘送一份牛肉盖饭,玉知问:“不是有粥吗?”
她纠结了一会儿,稍稍扯开一点他的领口,伸手进去摸索,手下的肤得惊人,玉知小心翼翼地避免弄醒爸爸,手指碰到温度计的尾端,缓缓抽了出来。她动作很轻,但邢文易的肤居然比想象中感,被细窄的袖口蹭红一小片,红上加红,像过。
温度在短时间内没下降多少,玉知没打算看,也看不明白。她从小一感冒就必定烧得满通红,常言久病成良医,但一个小学生好不容易看懂了水银条,也搞不懂究竟什么时候该送医打针。总之邢文易要是到了半夜还烧,她就得找个大人来一起把他抬到医院去输点滴了。
她可以理解“谢谢”是什么,可是“对不起”又是什么呢?
他手机里还有几个未接电话,他一一回过去,站在窗边讲减排降耗的相关事宜。厂里现在的大事就是环保绩效提升,这事和创文创卫紧密挂钩,相关套改造项目要即刻落地。他走到桌前翻动生态环境厅发下来的通知,心里却想着脚下的这一片沿河的老旧住宅。钢厂住宅区分三片,河边上这一块是非拆不可,还有一片居民区退休职工居多,要外墙美化、加装外置电梯。
此情此景有点凄凉,联想到章正霖家的样子,虽然亦是单亲,但屋内温馨,充斥着人母的温情味;反观此,孤女鳏父,邢文易一病,她好像一叶孤舟在洋中翻卷,举目无依。
玉知亦步亦趋地跟着,摇摇:“还没有。”
“我感觉已经降了。”邢文易没用勺,嘴挨着碗沿喝进薄粥,可能是闷出一汗,既渴,胃里也真饿得慌张,三五口喝完一碗粥,加之他发苦,甜粥咽下去倒是刚好压住。邢文易没想到自己病来如山倒,这阵子时常往工地跑,可能还是累着了,免疫力下降。
今时不同往日,大半年前一对父女还夹生不熟,一个闷棍一个刺,现在竟然也能有些父慈女孝的样子,孩子小大人似的在床前侍疾,本该欣的;他却有些无所适从,只想逃开。
邢文易却不解释,他起去厨房舀了锅里剩的粥,站在料理台前一点不剩地喝完。他留给玉知的总是很少的话和很多的背影,玉知不明白,既然可以对着电话那的领导下属滔滔不绝,为什么不愿意
“光粥喝了半夜饿,我病了能吃,你要吃饱。”邢文易衣服脱了半截才想起来把玉知往外赶,衣摆下沿又落回去,遮住一截微微汗的腰背:“出去,我一下汗。”
他眉心微蹙,分不清的不适和心理的别扭哪种更多,只对女儿微微摆了摆手:“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萝卜高一个人,能帮上什么。邢文易说不用,三两下干,套上干净的衣服。
邢文易心里放心不下,决定周一去亲自去看一看改造项目。他还有点昏昏沉沉,也要支着额坐在桌前看生产单,审完以后把资料一一归档入册。冬天家里买了电视机以后,电视柜就不能供他放资料,现在用的是临时焊的一张不锈钢方桌。
“你怎么会煮?”他还没开口先轻轻咳了一声,嗓子干得厉害,但不痛不。
玉知忧心忡忡地替他把门合上,还隔着玻璃在外问:“要不要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