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睡不着觉
早上七点,圆形铁铃密集地敲出刺耳的声音。
高载年穿着棉袄睡觉,总觉得厚重的外衣把他shen上的水分全xi走了,鼻孔发紧,嘴chun发干,他的耳朵也格外灵min,哪怕shenti轻微地动一下,衣服摩ca的声音也会被耳朵捕捉为巨响。他一晚上分段睡了好几小觉,听见铃声睁眼的瞬间,差点把心脏吐出来。
矮个子睡他邻铺,又爱说话,高载年就在新的恶劣环境里认准了矮个子。他去茅房,高载年就知dao茅房在哪。他去打饭,高载年就知dao吃的在哪。
高载年睡了谁的铺,吃饭就用谁的饭盒。打饭的给他从蒸土豆的锅里舀了一勺gun水,让他涮了涮饭盒,就算是消毒了,倒掉水,里面sai上了两颗土豆和一条腌萝卜。
土豆放进饭盒的时候还冒着白气,高载年用勺子把土豆从中间碾开散热。旁边站着的矮个子不怕tang,已经吃上了。高载年等着土豆晾凉,和矮个子搭起话来。
矮个子有名字,叫老壮,听着像四十来岁、满脸皱纹的老汉,其实今年才十五。虽然是童工,但他资历最老,这个矿是三年前探出来的,他也是同年来的矿上。
老壮指着矿车轨dao对高载年说:“刚开那年采矿很容易,矿dong走进去不远就是矿石。”
“现在呢?”
“现在得坐矿车进去掏。”
老壮说,矿场是个私人矿,规模小,分两组,一个组在矿dong里挖,另一个组打磨矿石。矿主承包矿场之前是混的,帮人放贷、cui款,发了笔横财,听说这片山有矿,就带着钱带着人来了。
矿主有本事,吃得开,既能找关系批一张矿产资源勘察许可证,又能派手下去市火车站捉liu浪汉。雇人成本太高,找liu浪汉则不需要工资支出,只要有个铺睡,有口饭吃,维持他们之前的生活水平就可以了。开三十个矿工的工资,不如开五个保安的工资经济实惠。
“工人下矿久了都有三病两痛,不能上班,还要你养着,liu浪汉累死了、病死了,可以从火车站捉新的。十三亿人呢,怎么用都用不完。”
老壮看了一眼既因为冷又因为怕,上牙磕着下牙的高载年,说:“要不是一下死了好几个,实在缺人,要不是春节前后火车站抓治安抓得紧,把附近的liu浪汉都赶得不知dao上哪去了,矿主还不肯火急火燎地买人呢。”
“算我倒霉。”
小小的老壮让高载年的大脑受到太多信息的刺激。
高载年被刺激得应对不及,反而低了低tou,想起要吃土豆。土豆已经冷掉,再不吃就要冻住了。他几口咽下了土豆和萝卜条,和老壮到装备间拿装备。
带班的坐在装备间,一只手放在电nuan气上方取nuan,另一只dai着lou指手套的手在本上登记,哪个人取了什么装备。
带班的打量了一眼高载年,问他:“tou晕不?”
高载年偶尔觉得轻微tou晕,思维有时也不顺畅,但他一想,要是带班的觉得他没治了,直接把他丢弃到荒郊野地chui一夜西北风,不是闹着玩的。
高载年摇了摇tou。
带班的又问:“下过矿没有?”
他ying着toupi点了点tou。
“干的什么?”
“铲……铲煤。”
带班的眯着眼瞧他,若有所思,“铲煤没什么技术han量。在矿dong里也能铲,在矿dong外也能铲,你说你在哪?”
高载年说:“我在煤矿干的时候,是下矿井的。”
带班的似笑非笑,扔给他一个tou灯。
高载年坐在矿车上,等了十几分钟,进矿的这组人到期了,矿车慢腾腾地往狭窄的山dong里开。
一进山dong就有了chao气,高载年往背后看了一眼,心里一坠。他被买来填补室外作业那组人的空缺,可他下矿了,原本要下矿的这组人里有人被调去了室外!
老壮忽然小声说:“带班的不会得罪人。调过去的都是智障,让干什么干什么,听话得很。”
高载年依然一会儿一回tou,老壮让他打住:“心思太多,晚上睡不着觉。”